【丞正】造梦者 5
“可明明
相隔天堑 却不觉遥远
城市或无涯荒野 白昼或长夜
万象都是你眉眼 神驰目眩”
每一个生命都是一种轮回。公司大楼外面的落叶，铺了一地的金黄。树枝上零落的树叶，也经不住一阵清风的摇晃，瞬间就脱离了枝桠，打几个弯，像一支支乐曲在空中划过悠扬的弧度。
从这里看下去的风景，和在乐华练舞室的窗外好像。
“正廷哥，今天放假就不要一直待练习室啦，一起逛明洞要不要。”Justin从门外探半个头进来喊着。
Justin适应得很快，已经能用简单的韩语完成基本的日常交流，在节目组中也交到了许多新朋友。朱正廷也不错，只是每次离开镜头，会突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。跟着Justin他们一起逛街时，总是会有那么那么多相似的细节和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，都是不该属于这个国度的回忆。
他突然不是很想去了。
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，朱正廷感到全身心的疲惫，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。人在独处的时候最适合审视自己，朱正廷突然觉得，也许那些想念都是真的。
“吃饭了没 这边下雨了”
范丞丞一小时前发的消息，除了文字，还发了一张照片。是在乐华练舞室拍的，就和朱正廷刚刚眼前所见相差无几。早晨睁开眼，恍惚间，还会以为自己睡在乐华的宿舍里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。可现实分明已是深秋，四个月过去了。范丞丞在朱正廷的消息框里自言自语了四个月，像一个固执的傻子。
朱正廷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范丞丞的那天，教室外的过道里，纷纷扰扰的一切都被暂停。范丞丞清丽的眼尾扫过，他正好回头。那天，班上的“八卦通”跟他说，他的校草位置不保。有一个叫范丞丞的，自带热度转校，家世和过去都可以脑补出十万字的小说。但真人吧，非常地冷，扫一眼都能让人结冰。诶诶，快看，就是他！
或许范丞丞真的有某种超能力吧，要不然怎能让朱正廷逆着人言偏要走近他呢？在礼堂喊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间，时间和空间再次被冻结，范丞丞的转身像是被魔法施动的特效，那时的朱正廷就像个被赐予魔法的欢乐小孩。
对于范丞丞的喜欢，就像是对于他床上泰迪熊的喜欢，对于炎热街头买到的冰淇淋的喜欢，对于优美舞曲的喜欢，对于一个晴朗天气的喜欢。一开始的他，真的以为是这样的喜欢。
提醒朱正廷重新开始思考的，是他真实而又客观的身体。他惊讶地发现，自己身体里沉睡已久的某些神经，会因为范丞丞的靠近肆虐般喧嚣。那日，范丞丞抹着药的手触到他腰际的瞬间，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块被浇灌了的土地，埋在里面的种子刹那间疯狂生长，迅速爬满四面的墙壁，蔓延至无尽的灵魂。
从那以后，让任何除范丞丞以外的人再碰他的腰都是勉强，就连帽子老师也说他敏感了，而后又粲然一笑，也是，腰这种地方确实该敏感，不然就缺少一个部位感受爱意了。
这句话，朱正廷想了好久。
他感到一点害怕，但他不用急于看清。因为他发现，范丞丞的世界好纯粹，纯粹到好像只剩下他。
但很快，那个他从未认识的范丞丞出现了。母亲在医院里所说的成为他抓住范丞丞过去的线索。乐华总裁的弟弟，一个曾经被自己带到公司却没有坦白的身份。也同样是这个人，一年前在其他中学的照片里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，在球场上与他人厮杀，在运动会观众席上与他人说笑，在严肃的晨会中与他人偷摸着打闹，谁能想到，这样的少年，转校后却因为浑身阴冷的气场成为流言最大的关注点？这样的转变让人不得不好奇他的过去，而那过去，又牵扯着与另一人的点点滴滴。
病痛让人更加脆弱，而脆弱又催人怀疑。那晚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朱正廷，突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范丞丞。或者应该避嫌，因为他独特的身份；或者应该远离，因为自己可能沦为一个心甘情愿的替代品。
范丞丞对他的怀疑彻底击垮了他，那个粗暴的吻又让他更加支离破碎。那天的他很想问范丞丞，这个，是被收取的“报酬”吗？
在这个陌生的国度，选拔性的节目里，优秀而又好看的男孩子那么多，他们都带着清远的气质，礼貌的微笑，或多或少给予过朱正廷一些帮助、鼓励、关心甚至陪伴。但他们没有一个是像范丞丞的。范丞丞就像扎在朱正廷心上的一根玫瑰刺，在没有融掉之前，是心心念念，是念念不忘。范丞丞每发来一条消息，那根刺就往下扎进一点儿，时间久了，朱正廷倒不觉得像刚开始那样痛觉分明了，只当它已被磨得钝化，不再锋芒如初。朱正廷看着这样的范丞丞，好想知道，他还好吗，最近过得怎么样呢，又在做什么呢？他不想要那些一两句的简短问候，他想要他继续说下去，说他的生活，他的心情。就像范丞丞也希望朱正廷那样做一样。
于是朱正廷真的那样做了，消息发出去的瞬间，过去恍如云烟，他好像重新认识范丞丞一般。
“丞丞 最近好吗？”
信息几乎是秒回的，朱正廷没想到范丞丞对他的话恍如未闻，而是发来简洁明了的一句：
“我可以来看你吗”
朱正廷觉得范丞丞没信守承诺一般，明明他先那样做了，范丞丞却想直接跳过那一步。他只是不知道，范丞丞等这一刻等到快要发疯。
范丞丞就像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囚徒，在这一刻被释放、被原谅，同时也被救赎。重现的光亮辉煌照耀，他的眼睛好痛、好痛。
“你要来吗？这里的冬天很冷的，秋天也是。”
“我知道。对不起。”
犯错的是他，却有人为此承受了不公。范丞丞好恨他自己，但是他又捧着一份原谅，嘶哑着嗓子，落下不知道是喜还是悲的泪。
北京时间21点，首尔22点，首尔比北京，永远快一小时。
范丞丞的人生中，遇见朱正廷的时间不算早，而他的鲁莽与愚蠢，又把自己与朱正廷推向这一小时的时差中。范丞丞很怕，自己永远也追不上那一小时。
他买了最快到首尔的票，带上那首在他的心口摩挲而出的曲子，像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。到达朱正廷的宿舍楼下时，那些过往、歉疚、希冀与山风般呼啸着的思念，都似万物的结霜般，凝结在清冽的眉间。
朱正廷不知道他会来到得这般突然。范丞丞就在楼下江边，扶着栏杆吹着清冷的风等他。不知道第几次回过头张望时，朱正廷终于推开那扇沉重巨大的门出现了。
他好瘦，也长高了，脸部线条更加利落。他迈着修长的穿着黑色运动裤的腿走过来，上身是简单的训练服，像件大码的套衫，风一吹就向里收拢，露出清瘦的骨架。他戴着细边框眼镜，细碎的刘海遮了一半的眼睛，短短十几秒，范丞丞就在搜寻着一刻，看见那双明眸的一刻，如此，他的想念才能寻得到归宿，到得了归途。
穿过两条马路走到他面前的朱正廷，眉间不知道是紧张多一点还是犹豫多一些，亦或是后悔，害怕。范丞丞顾及不了，大步走过去将人一把拉进怀里，久久不愿松手。他已比朱正廷高得明显，长长的风衣、成熟的打扮显得他更有某种优势，然而时间大概只过了一会儿，朱正廷就伸出双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，用着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说到，“好啦，丞丞。”
范丞丞不想这样，他不想在朱正廷面前只是个小孩子。小孩子犯了错固然可以得到原谅。但他犯的错，是以爱的名义犯下，也需要以爱来原谅。
但他还是放开了朱正廷，“你的宿舍在哪，带我去。”
朱正廷摇了摇头，“这里的宿舍是不能让外人进入的。”
范丞丞听到他这么说，便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朱正廷身上，“你是打算寒暄两句就走吗，穿得这么少。”
范丞丞里面穿着银灰色高领针织衫，下摆收进皮带里，脱掉大衣显得干净利落，朱正廷这才感觉到，范丞丞长高了不少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的缘故，整个人看起来也瘦了不少。但他此刻更加在意的是，披着范丞丞的大衣，会让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很……亲密。大衣带来的温度让他感到一阵燥热，他看了看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和周围的行人，对范丞丞说：“这里风大，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。”
范丞丞点头，朱正廷就那样后退着走了一步，忘了人行道与马路之间的小小台阶，半个脚掌踩空，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。范丞丞眼疾手快，向前跨了一步稳稳揽住了朱正廷。朱正廷全部的神经都聚集在了被那只手搂着的腰部，眼神慌乱地扫过范丞丞近在眼前的脸，但他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，找到平衡，不着痕迹地从那手里脱离开去。
范丞丞没有察觉到朱正廷的异样，只在那一瞬间觉得掌中那人轻盈又瘦小，让他好想永远地保护下去。
朱正廷带着范丞丞去了他常去的一家日料馆，即使以最快而又不刻意的速度走进单独的隔间，朱正廷仍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。房间里面很温暖，朱正廷把披在肩上的大衣取下来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旁，又因为放得不够整齐而伸手小小的整理了一下。范丞丞被眼前人这个小小的动作逗笑，但又怕对方害羞，笑得短促而细微，待朱正廷的注意力转过来时，只剩眼中的盈盈笑意轻漾。
朱正廷后知后觉的害羞还是到来，脸颊染上酡红，又马上坐直身子推过菜单，“自己点！”欲以强势盖过之前情景。
范丞丞才不上当，看也不看那满是韩文的菜单一眼，眼睛仿佛黏在了朱正廷脸上，“我要和你一样的。”
这顿饭两人吃得安静，把各自的心事隐于黑夜中，不让它们破坏这弥足珍贵的一分一秒。但时间还是快得令人遗憾，朱正廷看了一眼时间，已将近零点。从日料馆出来，他给出门在外的Justin打了个电话，问他回寝室没，还告诉他丞丞来了，明天找个时间他们见一见。说着，朱正廷看了一眼慢吞吞跟在他后面的范丞丞，只见他看着地面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朱正廷帮范丞丞订好了酒店，把门卡递给他，告诉他房间号。范丞丞却只是一直看着自己，他无奈，拿着门卡在范丞丞眼前晃，“听见没？”
范丞丞拉住那只晃动的手，“我很快要回去了，明早八点的飞机。”
范丞丞看着朱正廷，那目光带着清晰分明的某种期冀，却又因不确定的回复而有些飘忽。朱正廷完全解读了这目光，同时也知道，此刻的自己同样游移不定。范丞丞真的很坏，在吃饭时，朱正廷问他关于返程的安排，却被范丞丞喂了一个鱼子酱寿司，随后强行转移话题。而现在，范丞丞又将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抛出来，逼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一个回应。
范丞丞太了解朱正廷了。当急于给一件事情做出选择时，善良总是让他朝着别人期望的那一边奔去。
“陪我吧。”
他仗着对朱正廷的了解又进一步。并如愿以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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